云南省迪庆藏族自治州传统文化调查简报

作者：薛达元 程恭
研究人员于2007年2月中国农历春节期间，在云南省迪庆藏族自治州进行传统文化调查研究。着重研究藏族传统信仰对于生态环境、生物多样性和可持续发展的积极科学意义，以及藏族传统医药体系在当地的运作方式。

 

云南省迪庆藏族自治州位于云南省西北部，青藏高原南缘，东北部与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比邻，南部与丽江市接壤，西部与怒江傈僳族自治州交界，西北部与西藏自治区昌都地区相邻。三江并流世界自然遗产的核心保护区多位于该州境内。由于山脉多南北走向，贯穿其境内的金沙江、澜沧江也依山势而缓缓由北至南流过迪庆州。金沙江在离开迪庆州时，由于江面突然变窄，形成著名的虎跳峡景观。迪庆州境内的梅里雪山最高峰卡瓦格博峰海拔6740米，是云南省最高峰，也是世界上少数还未被人类征服的高峰之一。

 

藏族、傈僳族、汉族、纳西族、白族、彝族、普米族、回族和苗族等多民族聚居在这个美丽的“吉祥如意的地方（‘迪庆’在藏语中的含义）”。自治州州府设立于香格里拉县，该县原名中甸县，于1997年更名香格里拉，这个新名字来自小说《消失的地平线》中所描绘的世外桃源。各民族在这里和谐相处，共同营建美好的生活，的确是一块人间仙境。

 

当地藏族同胞多数信仰藏传佛教，以格鲁派为主。另外宁玛派、噶举派在当地也有传承，因为本次研究并没有涉及这两个派系，故此本文所说的藏传佛教仅指格鲁派。该派兴起是由于宗喀巴进行藏传佛教的“宗教改革”而建立起来的。格鲁是善规或者善律之意，这是因为该派倡导并注重严守戒律而得名。例如，佛教倡导不杀生，而在藏区的特殊环境中，动物来源的食物是必须的，而该派要求僧侣不能食用当天宰杀的畜禽。研究人员所借住的家庭在除夕晚餐时迎来一位僧侣共进晚餐，由于是当天宰杀的鸡，所以该僧侣并未食用鸡肉。

 

这种不杀生的信念是广泛的，覆盖自养和野生的动物，从而对于当地丰富的生物多样性起到了一定的保护作用。即使野蜂飞入个人家里筑巢，个人进而拥有了取食蜂蜜、蜂蜡和蜂巢的权利，但是，与其他民族大量取食蜂蜜，仅仅为了保种而留下少量蜂蜜，或者用糖水代替蜂蜜饲养蜜蜂不同，有些当地藏族甚至仅仅收取一点蜂蜜，避免因过度摘取蜂蜜导致蜜蜂的死亡。由此可见，即使一只蜜蜂，也是一条生命，就可以得到一定的尊重。

 

对于生物多样性保护的另外一个重心是当地藏族对于神山圣境的敬畏。每个藏族村寨都有层级不同的神山，这些神山对于村民来说，具有神圣性。例如，某些神山是不可进入的；有些神山是可以进入，但是不许可砍伐的；有些神山是可以采集菌类，但是不能砍伐树木导致植物死亡的。这些不同层次的保护既体现了神山神圣性的层级，也显出了保护的差异。值得特别关注的是，这些特殊生境的保护比通过政策法律保护更有效，更可行。

 

在这些神山圣境里栖息着丰富的物种资源，这些物种资源作为当地神圣体系的一员得到了适当地保护。当外来人员有意或者无意希望获取这些生物资源的时候，起保护作用的，往往不是当地的林业部门，因为很多时候他们鞭长莫及，而是当地原住民，他们阻止了一些资源的过度开发和采集。

 

然而，商业大潮来势汹汹，由于冬虫夏草等药材的价格飞升，松茸的价格也居高不下，使得当地人和外地人一样，在人迹罕至的地带寻觅这些值钱的东西。而当地的生活水平因为这些经济收入的增加得到了明显的提高，贫富差距加大，刺激了进一步追求经济收入的心态。这种心态的变化在青年人中更是明显，因为他们更少受传统的束缚，更多梦想的期待。所以，宗教信仰对于生态环境和生物多样性的保护作用也有很大的局限。

 

由于当地的经济收入主要依靠采集松茸等林业产品，缺乏更多的增长点，无法满足可持续增长的心理要求。而林木采伐目前也没有可行性，所以如何进一步发展当地的经济，提高人民生活水平，改善卫生条件，实现可持续发展，这是需要社会各界给与特别关注的地方。

 

研究者认为，应该充分利用当地的地理条件，开发可再生的生物资源，特别是由于当地垂直落差大，具有各种小气候和地理条件，各种植物来源的藏药材在各藏区是最丰富的，而藏药开发目前面临的一个主要限制因素就是植物资源的有限性。所以，如果能够利用这一资源优势，不仅可以增加当地人收入，并且可以为更多的患者提供更多廉价高效的药品，并且可以保护当地野生的药材资源。

 

而藏药也是本次研究的重点之一。由于藏药是四大民族医药之一（其它三个是蒙药、维药和傣药），并且无论在理论上，还是实践上，都有独到之处，所以引起了广泛地关注。迪庆藏族采用藏药的历史悠久，香格里拉的一位活佛还是全国百名老中医中唯一的一位藏医。这位活佛与昆明的一位研究人员合作《迪庆藏药》一书，成为藏药史上标志性事件之一。

 

藏药在当地的应用比较普及，大多数藏民都用过藏药。在进行个案访谈的时候，对于一些日常用的藏药，藏民不仅熟悉，还能说出相应的治疗范围。特别是当作为外族人的研究人员用藏语词汇说这些藏药名的时候，藏民们显示出一种文化的自豪感和介绍这些藏药的主动性。说明他们不仅使用这些藏药，而且认为这些藏药具有超越一般药材的优越性。这也和藏药加工程序中需要通过宗教仪式进行祝福有关，笃信佛教的藏民相信，只有通过这些仪式的藏药，才能最大化其功能。

 

研究人员观察到，藏医普遍具有馈赠医药的传统。很多情况下，由于患者本身经济条件有限，藏医不仅免费进行诊疗活动，并且赠送对症的药品。虽然这些药品很多是藏医购买来的，但是由于传统和信仰的作用，他们仍然愿意免费赠药，以免除患者的经济负担。即使对于经济条件较好的患者，藏医也强调不能收取高昂的医药费用，而是由患者合理并自觉地缴纳适当的钱物。在民间行医过程中，钱只是收益的一种形式，其它收益包括物品，例如家禽、家畜、粮食等，还可能包括一定的劳动力补偿，或者社会关系的改善。

 

基于这样良性的行医模式，以及当地普遍的宗教信仰，可能为生物多样性公约的惠益分享实现提供一个良好的前提。这方面的工作还有待进一步的研究。